居家護理的心情故事
大台北居家護理所所長 李會珍
(一)在地願為連理枝
每個月去探望姚伯伯幫他更換留置導尿管，一間屋子就住著兩老，姚奶奶雖然已經行動緩慢，但家中總是乾乾淨淨，照顧著老伴，料理三餐，子女們雖都不常回來，但二老也沒什麼抱怨。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，伯伯漸漸衰退，依賴度越來越高；有一天，訪視時沒見到奶奶，是兒子在家照顧伯伯，家已不一樣了，有點亂、有點異味，我問伯伯，奶奶呢？伯伯還沒來得及回話，兒子告訴我，身體不舒服住院了。在下一次訪視時，女兒告訴我，奶奶因行動越來越差，兒子索性將奶奶送進了安養院，前幾天奶奶央求著回來看看伯伯，兒子堅持不可，理由是一旦讓她回來，他一定就賴著不回去了。我問女兒，二老一起生活四、五十年了，習慣了彼此的存在，也習慣了彼此的氣息，現在硬生生的將二老拆開好嗎？我替奶奶求他們讓奶奶回家看看伯伯，女兒轉述兒子的話「不行，一旦帶她回來，她就知道回來的路了」多殘忍的一句話！過了一個月，兒子打電話告訴我伯伯已去逝了，我不用再去了。想著伯伯見不到老伴的的難過眼神，想像著奶奶哀求著要見老伴的眼神，我想伯伯應該是失去了唯一的精神支柱，決心離開這傷心的世界，或許二老在另外一個世界可以繼續相守吧！想想雖無權批判子女的對錯，但不禁讓人心寒，養兒育女真的可以防老嗎？或許夫妻健康到老，才是彼此重要的依靠。
(二)緣盡情未了
幾次訪視後，知道負責照顧周先生的陳女士是其前妻，陳女士知道案主生病後自願回來照顧他，不計較他的種種不好，每次看到陳女士對周先生的細心照顧，真替周先生慶幸，每日擦澡、身體清潔、餵食、做復健、抱他起來坐坐，真的是很吃力的工作，她卻沒有抱怨，有時還跟周先生開開玩笑，逗他開心。直到有一天陳女士得知自己得了癌症，於是她告訴周先生，自己準備要去醫院接受治療，可能暫時不能照顧他了，於是討論著要如何安排周先生的後續照顧事宜；第二天一早陳女士難過得來電告知周先生昨晚突然平靜的去逝了，陳女士懊悔著自己不該讓周先生知道自己罹患癌症乙事。但很多事情不容易說得清，也無法預期說出以後產生的後果，也無法重頭再來一次，或許珍惜當下才是最重要的。這樣的夫妻之情，或許只有他們自己懂，但也許陳女士已成為周先生重要的關鍵人物，或許是知道即將失去，或許是不願牽絆她，他選擇了先她一步離開。
(三)心心念念牽手情
我們常常開玩笑說先生生病，做太太的好像都認命的照顧先生，而太太生病，先生會願意照顧太太嗎？不論比例何者高何者低，但我們還是遇過好好先生。
歐里桑退休後，歐巴桑卻突然中風，於是歐里桑一肩擔起照顧之責，翻身、拍背、餵食、抱起來坐、抱到浴盆沖澡，背著上下四樓就醫，聽到別人說中南部那裡有名醫可以治癒中風，無論多少錢，是否有效，他都會一試，雖然家中僅能勉強稱為小康。二、三年後，歐里桑突然中風了，他在住院中安排了認識的看護去家中照顧歐巴桑，卻仍非常的不放心，因此在自己尚不太穩定時，就急著辦出院，堅持回家自己照顧歐巴桑，回家當天他要求我也能安排訪視；我想我們兩人可能都很難過，因為歐巴桑跟我們抱怨看護的不好，然最重要的是，歐巴桑腹鼓如山，我的形容一點不誇張，我足足花了一個多小時，清理完積於腹內的糞便，看到小山丘夷平後，除去雙層手套時，看到的是變成黃色的雙手，真是食不下嚥，但二人的感謝，我想是勝過一切的。當然到現在他還是歐巴桑的主要照顧者，不過當時半強迫下幫他申請的居家服務員，已成為他二人重要的一部份，期盼居服員的到府服務，是他可以喘息的重要時刻。歐巴桑說歐里桑會去找女人，我就告訴歐巴桑其實她是很幸福的，有一位這樣的老公如此的無怨無悔的照顧她，而歐里桑也說因為年輕時，歐巴桑為家庭付出很多，當然他要照顧她，「牽手」呀！這樣的感情糾結，是否也是另一種甜蜜。
(四)真心相伴，至情相隨
那天護理師的讀書報告討論到親密感，討論到陪著家屬／個案哭到底合不合宜；還記得當護生實習時，有一天小夜班，我分到一個癌末的個案，看到她打結的髮絲，身上的異味，我告訴學姊我要幫她洗頭，因為基護課程教導我們基本生理需求中清潔是很重要的，我很認真的將她的頭髮慢慢梳開，沖洗乾淨，學姊走過來帶著斥責的聲調說著「她已沒有呼吸了，你沒看到嗎？」我難過的哭了起來，傷心的站在一旁啜泣，耳邊聽到其他病人及家屬竊竊私語，說我以後就會跟這些護士一樣沒血沒淚，有一位學姊安慰我，她可能就在等你幫她洗頭，舒服清爽的走了；當時我就一直想我真的也會沒血沒淚嗎？
走進居家護理好多年後，我還是會因個案去世，難過到聲音哽咽，印象最深的一次是，抵達某個案家時，發現個案快不行了，於是請案妻通知兒女回來，當案女一進門，看到我，不是抱著別人，卻是抱著我大哭，我竟也情不自禁的跟著案女抱在一起哭，兩人抽了一堆衛生紙，然後我們去幫個案刮鬍子、擦臉、換衣服….。後來案妻還時常打電話給我，在路上遇到案女，我們可以聊半天。或許是雙魚座的個性讓我多愁善感又愛哭、或許我不喜歡「沒血沒淚」，但我總覺得感情是要表達出來的，人與人之間不就是靠感情在聯繫的嗎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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